我們誰也沒看對方,從未說過話、見過面,只是心照不宣的維持著畫與被畫的關係...
我與二犬在出遊回程的午后捷運班車上,滿身的疲熱累汗在涼爽舒適的車廂中得到釋放,距下車的車站還有大半時程,更是午睡小憩的最佳片刻,一邊低聲唱歌、一邊輕拍著懷裡的弟弟,鄰座的哥哥則是整個人靠著我的肩膀,沒多久母子三人就忘我的睡著了。
等到對周遭環境稍有理智之時,已經過了台北火車站,這不打緊,等到了東門站再轉搭其他路線到西門站就成了,班班捷運總能通板南線的。這時哥哥已經睡醒了,抱著弟弟的我發現前方博愛座的乘客正拿著紙板與碳筆快速忙碌的舞動著,感覺他畫畫姿態頗有架勢、使用的紙筆工具也屬於專業級的,但是真正讓我驚訝的,是他正在畫我們這組睡睡母子檔!偶爾會提一下頭瞄一下我們,雖然動作很細微,生物的直覺還是能讓平時遲鈍的我清楚我們被畫家不明顯的眼神掃描著…我來不及驚訝太久,因為懷裡的弟弟甦醒了!正迅速從「半夢半醒」切換到「不痛快醒來」的狀態,像是在哭、像是抱怨牢騷、口齒不清碎碎念延綿不絕還伴隨著哭哭哼哼,身體不耐煩的扭動著,彷彿以此宣示著「朕已睡醒」,又不是盤古開天闢地,需要這麼大的陣仗宣告天下嗎?
那位畫家仍是馬不停蹄的畫著,一開始發現成為畫中對象的驚訝很快的被愧咎感淹沒了,因為我們熟睡的寧和情境完全沒了,現在根本是齊天大聖大鬧捷運車廂!心裡想對畫家說:「真糗,沒能讓你順利完成繪畫,你還是去畫別組乘客吧…」。捷運恰好即將臨站停靠,將背包、帽子、水壺整裝好,車廂自動門一開,將大鬧的孫悟空與哥哥帶離車廂。
我們必須先到對面月台搭乘反方向行駛的列車回到東門站,排隊候車時孫悟空安定了些,幫哥哥調整好歪斜的水壺背帶,不經意的發現:畫家也下車排在我們正後面繼續畫著!這樣還能畫啊!一班列車進站停靠了,是個空無乘客的車廂,隨意選了個座位入座,畫家坐在我們的斜對面依舊振筆畫著,車廂除了規律的機械運行聲,沒有其他人、吵雜聲、阻礙物,二犬很安份,不過是換一個車廂,孫悟空就降服了,這麼祥和的節奏隱隱有著一種「見鬼的」默契,我們誰也沒看對方,從未說過話、見過面,只是心照不宣的維持著畫與被畫的關係;我心想:這樣你應該比較好畫了吧?可是又疑惑:這還是你最初要畫的景像嗎?我不敢看那位畫家,盡其所能的若無其事著,覺得有些彆扭又慶幸:還好我剛剛是睡著的時候被畫的,清醒的被畫真是有些不自然。弟弟手上的東西不慎掉落在座位底下,對面的畫家很快的起身走來拾起交給我,跟他道謝時才正眼跟他打了照面,他一頭的華髮上了年紀,卻很有朝氣、氣色紅潤,感覺是個有智慧的長者。
很快的,列車在東門站進站停下了,我們又要下車了,從車廂自動門跨出到月台時,畫家尾隨並叫住了我們,給我們看他的畫作,當下又是一陣驚喜!就算已經知道畫中人是自己了,這是速寫嗎?還是素描?專業名詞我是不懂,簡潔、或斷或續的線條約略勾勒出我們母子三人的輪廓,不禁佩服著畫家以如此的形式表達所見場景,同樣的場景要是用相機照實拍出的,我看了肯定會大哭的,當時隨行物品散落凌亂,三人又睡得如火如荼,哪有什麼美感啊!畫裡簡單又抽象的描繪,仔細觀看兩三秒後,會看出所畫之影像,凝視個五六秒後,會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境!簡單而抽象的線條形式少,賦予畫面的生命力卻很多,畫中交待不太清楚的部分,讓觀看者不由自主的用想像力去填補。畫者快速捕捉自己對短暫畫面的記憶,也讓觀看者感受到了。太不可思議了!現實生活中平常無幾的景像,能夠被描繪的如此美妙!
前幾天才收看了天海祐希介紹巴黎的節目,十九世紀巴黎印象派畫家們:雷諾瓦、塞尚、莫內…他們是好友,彼此也會成為對方的繪畫中的人物。能成為畫家的畫中人物,我覺得很新奇有趣、也有一點小榮幸、更是慶幸呼呼大睡時口水沒有不經意的流出來;這麼一小段出遊插曲,想以此文紀錄下來,作為自己人生歷程中的小點綴!
P.S 大犬七歲 小犬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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